塔加索斯的城门已经在我的背后。说实话，真正的走到这一步，感觉并没有之前想的那么难过。
现在在我眼前的，是曲折前行的道路，一直，延伸到我的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。
“看来告别故土也没有太难。”我笑了笑。
“嘛，折磨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想象，当如是了。”格拉海姆看着我。
“就算你知道这个，你还是会被想象折磨啊，除非，现实已经打破了这个想象。”我接上了话。
“嗯啊。”她顿了顿。“你没有盔甲却有一匹马，说实话，这让我感到意外。”
“哎，马又不是你们这种骑士独有，我们普通人难道就不能有嘛。”我顿了顿。“而且我这匹只是一匹老的旅行马，代步还行，你要是要它冲锋，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你喜欢骑马嘛？”
“挺喜欢的。”我回答道。
“你要试试我这匹马嘛？”她把缰绳送3了过来。
“不了不了。”我拒绝了格拉海姆的好意，“好马都是认主人的，我这一骑，它绝对要把我摔下去不可。”
“算你聪明。”她笑了笑。
“哎，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摔断了腰怎么办啊。”我顿了顿。“捉弄人也不是这样个方法啊。”
“那……对不起？”她向我投来试探的眼光。
“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对不起我感觉很别扭。”我实话实说。
“那你就憋着。”她变得有些不愉快。
“哎，你脾气要是没那么起伏不定，你就是一个顶可爱的人了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我不够可爱，你可别喜欢我。”格拉海姆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。
“这摆着两回事嘛。”我摊了摊手。“好啦好啦，军团长小姐，我们还是来聊聊路上的事吧。”
格拉海姆瞪了我一眼。“我说过不许在别人面前这样叫我吧？”她说的很小声，但是我又恰好可以听见。
我赶忙改口。“呃……我以后不会了。”我感到有些尴尬。
她叹了口气。“可要好好记住了，要是被其他人知道，我会很困扰的。”格拉海姆显得有些为难。
“嗯嗯。”我赶忙答应。“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来着。”
她笑着看着我。“你做好挨骂的准备了？”
“有那么一点准备。”
“嘛，我说过要改的吧。”她顿了顿。“脾气什么的。”
“可以变化的那么快的嘛。”
“肯定不能啊。但是，我只要不表现出来，你就不会觉得我生气了嘛。”
“诶……说实话，你要是这样说，咱还是比较希望你别改。”
“诶？”她有些不解。
“万一你憋屈坏了呢？”
“这不是有你当我的出气筒嘛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人前不发火，我前……”
“嘛嘛，就是这样！”格拉海姆显得有些得意。
“不要总是打断我的话好不好？”我顿了顿。“那你改不改，对我而言都没区别啊。”
“肯定会有的啊！”格拉海姆说的很大声。“只是在你面前相对的容易发脾气嘛，总体而言还是不那么容易了啦！”
“嘛，那我很期待。”
“当然，我不清楚我到底能不能把自己的脾气变好。”她有些无奈。
“试试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哎，话说，之前你进城那会，你身后不是还跟着几个‘铁罐头’嘛？他们人呢？”我聊起了别的。
“那几个只是一起进城的啦。严格而言，圣钉军团里，骑士就我一个。”
“听起来就很凄惨。”
“嘛，当骑士的绝大多数都不缺钱，当然，流氓骑士除外。所以嘛，像这种跑商的军团，没几个骑士愿意加入的。”她顿了顿。“他们更多的是追求荣誉和名声，在他们看来嘛，逐利是很低级的行为。但是，这仅仅是因为他们不缺钱。”说到这里，她嘲讽地笑了笑。
“站着说话不腰疼嘛。”我也跟着笑了笑。
“嘛，我感觉你应该读了很多书吧。”格拉海姆突然就这样说到。
“恰恰相反，我就没读过书，不过还是跟着城里的文官和写官学过六七年的识字和书信。”我有些自嘲的说到。“虽然对你而言，这点学识你可能根本看不上眼，但是我毫不吹嘘的告诉你，我在塔加索斯已经算是有文化的人了。”
“我能理解啦。”她看着我。“毕竟书对于普通人家都是天价，而且又可遇不可求，就算有钱，也不一定买得到。”
“那，你看过很多嘛？”
她点着手指。“唔……数不清数目的多。”
“嘛，我能理解，毕竟，你家里似乎相当的有钱。”
“可以去借的啦。”
“诶？”这次轮到我疑惑不解了。
“有一个地方叫图书馆，里面有特别特别多的书。”她顿了顿，“你可以借，当然，也要按时还，不过，如果弄丢了，赔偿自然也是天价。”
“那对我而言这个地方是去不得的。”
“看来你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嘛。”她笑了笑。
“你想想你怀里揣着一本价值两三个银币的书，你还能毫无顾忌的走在大街上嘛？”我顿了顿，“劫匪肯定大老远就注意到你啦。”
“不啊，他们不会抢书。”格拉海姆脱口而出。
“此话怎讲？”
“他们不渴望书，也不渴望书中的智慧，在他们看来书就是一打纸而已。”她顿了顿，“大多数人都不渴望智慧，所以书也不可能在黑市上被转手倒卖。”
“说的也是呢。”
“不过也只有不愁生活的人才会渴望智慧，连饭都吃不饱，谈什么修养呢。”她看向我。“所以我挺好奇你的家境，也好奇你学习文字和书信的原因。”
“哎，那是我小时候我父亲逼我去的，当时我是各种不愿意啊，我父亲就把我赶出了家门。最后当然是我妥协了咯……”我无奈的笑了笑。“但是当我后来为别人代写书信，誊抄，并以此为生的时候，我才开始意识到，当初所学是多么重要，从那开始，我便开始寻求书籍，寻求智慧与知识。”
“你父亲能有如此卓识，实在是难得，”她顿了顿。“不过，你不是以当巡逻兵为生的嘛？”
“那是正业，帮别人写信那些‘文’的工作，是业余的其他工作，目的是多挣点钱，毕竟还是要养家。”我叹了口气。
“你很需要钱嘛？”
“某种意义上很需要吧。”我顿了顿。“最起码要喂的饱自己嘛，还要寄点钱给家人，还要攒点钱，日子紧巴巴的。”
“嗯……听起来挺辛苦的，但是我无法感同身受。”从格拉海姆的表情中，我能感受到一些歉意。
“也没必要感同身受，能不吃苦就尽量不要吃苦，很多人把吃苦说的很高尚，在我看来，吃苦始终都是一种不得已，都是一种很卑微的姿态。”我笑了笑。“你也没必要抱歉或者怎么样，因为这些都是不可控的东西。”
“听到这种话，难不成我还要笑出声嘛？”她不快的看了我一眼。“这是礼节，知道嘛！”
“我现在知道了。”
“就没人教过你嘛？”
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。”
“你就少给我耍嘴皮子了好不好？”格拉海姆有一点无奈。
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。”
“待会到了正午要停下来扎营休息的。”格拉海姆的话题又跳到了另一个地方。
“正午么？为何不赶路？”
“首先要吃饭的嘛，其次就是正午实在太热，赶路要消耗很多的水，而且指不定有个别人会中暑晕过去，我们并不是很急，所以没必要顶着这样的风险赶路。再说了，现在到正午还有几个小时，到了正午估计大家都走的乏了，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马的嘛。所以，休息也是很有必要的。”格拉海姆耐心的解答了我的问题。
“也是。”
格拉海姆放开了缰绳，让马自己走，而后在马袋里摸索着些什么。
“要是我刚刚骑上去了，绝对要摔断腰。”我借此打趣。
“你这不是没骑嘛。”格拉海姆从马袋里摸出一本书，看了起来。
“走路不看路，不怕跌跟头？”我问到。
“我不看，马看的嘛。”她笑了笑。
我耸耸肩，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“药学啦。”她看了看我。“哎，不要一脸的疑惑嘛，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行医的学问啦。”
她把书递给了我，我随意的翻了翻，大多都是我从没见过的术语和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物配方，读起来实在不是滋味。
“哎，看来医生都是聪明人。”我有些自嘲的说到。“像我这种笨蛋就不可能当医生。”
“其实我也看不大懂啦，但是药物的配方和疗效是可以记下来的嘛。”她顿了顿。“现学现卖又不是不行。”
“这倒是没错。”
格拉海姆把书又要了回去，凝神看了起来。我不好打搅，便看着风景，缓缓的赶路。并不是不想走快，而是后面的拉货马车，实在是走不快，自然，我也不能太快。
她看了一阵子，便把书收了起来。
“怎么不看啦？”
她叹了口气。“头疼。”
“身体不舒服嘛？还是说受热了？要不要早些停下来休息？”我关切的问到。
她笑了笑。“原来你也会担心我的嘛。”
“一军之长要是倒了，那得了嘛？”
“没什么，就是，学东西嘛，想的多了，自然会头痛。”她摇了摇头，试图让自己清醒些。
“那就不要去想了嘛。”
“所以我现在不是把书收起来了吗。”
“此话有理。”
我们相视一笑。
格拉海姆从马袋里摸出一个大水壶，喝了一大口。
“侍从。”格拉海姆发话了。
不得不说的是，听格拉海姆这样叫我，我其实感觉挺违和的。
“嗯？”
“盯紧了储备水的量，需要补充的时候告诉我。”
这大概是我第一个正式的任务。
“我知道了，军团长。”
“我能说，听你说这样的话，我感觉很别扭吗？”格拉海姆说的小声，但是我能听清楚。
“没关系，我也感觉这样的你很是奇怪。”我也学着格拉海姆，压低了嗓子，小声地说。
“你可千万要记得，不然我们都要渴死在路上。”格拉海姆显得有些严肃。
“嗯。”
天气非常的燥热，尽管我和格拉海姆穿的都很轻薄，可是我们还是出了非常多的汗，随着太阳越升越高，周围空气不断的升温。
“军团长，我觉得我们应该先避避阳光，再行了。”后头有一个兵人发话了。
我本以为格拉海姆会顺势而为，停下来休息，可没想到她却决定继续前进。
“格拉海姆，这时候停下来休息不是两全其美？休息的同时也可以赢得手下的好感？”我还是不习惯叫格拉海姆军团长，但是又不能在明面上直呼其名，只能折中，用很小很小的声音，向格拉海姆发问。
格拉海姆看了我一眼。“这里是平直的大道，没有可以遮蔽的地方，我们也有大量的货物，就这样停步，不仅不能达到休息的效果，还可能遭到匪寇的袭击，我们必须前进，直到我们找到一个遮蔽处。”格拉海姆说的很大声。
后方响起了稀疏的回应。
“明白了吗，侍从？”
“我不得不承认，我没想那么多。”我摊了摊手。
“在这些方面，你要学的可还有很多。”
“嗯。”我顿了顿。“可是就是你说要找一个遮蔽处，那也不是这么好找，这附近又没得树林，哪里找遮蔽处？”
“我们肯定是要停下来一次的，毕竟午饭肯定要扎营打火，如果能找到遮蔽处，自然再好不过，如果找不到，我也自有办法。”格拉海姆显得轻车熟路。
“行吧。”
“话说，粮车里装的是什么啊？”
“反正是没多少新鲜蔬菜的啦。”
“猜的到。”
“主要是风干肉啊，奶酪啊，面包啊，还有香肠啊这种东西。”
“都是耐储存的东西啊。”
“所以说跑商苦啊。”格拉海姆显得有些无奈。“你晓得的，这些东西，口感都……不是很好。”
“说实话，我不是很能吃风干肉啊，香肠啊这种东西……因为……我容易闹肚子……”
“哦？”格拉海姆一脸坏笑。“那我就等着你上吐下泻啦。”
“别。”
“哎，你要是闹肚子了，那我可一点办法都没得。”格拉海姆瞥了我一眼。
“呃……随军医师呢？”
“就是我啊。”格拉海姆显得十分自豪。
“嗯……医师资格证麻烦给我看一看。”我把手伸过去。
格拉海姆又俯下身去，把手伸进马袋里翻找。
“这个袋子里可真是啥都有啊。”
格拉海姆掏了一阵子，结果证没出来，反倒是掏了两根小胡萝卜出来。她丢给我一根。
“哎，证我好像放箱子里了。”格拉海姆咬了一口胡萝卜，‘咔嚓咔嚓’的嚼着。
“我能说你现在像头驴吗？”这不是我的调侃，而是，真的很像。
不过出乎我的意料的是，格拉海姆居然没有骂回来。
她瞥了我一眼。“你只是还没开始吃而已。”她又咬了一口。“你最好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，毕竟只有头几天咱可以吃到新鲜的东西。”
“为什么不在沿途买一些呢？”我也吃了起来。
“不划算。”她顿了顿。“价钱贵不谈，还要多走点路。”说着她就把胡萝卜丢了。
“哎，明明还有一截呢。”
“军团长要做什么还要问问侍从的嘛？”
“你可真就要问问我。”
“嘛，胡萝卜吃多了嘴里泛酸，而且剩下那粗的一截，我也实在咬不动。”她顿了顿。“这样总行了吧？爱管闲事的恶魔先生？”格拉海姆并没有真的把恶魔先生说出口，只是做了口型。
“这就算爱管闲事了嘛？”我看了她一眼。
“我说是就是，你不许有二言。”格拉海姆一副生气的样子。
“好好好。”我摊了摊手，结果胡萝卜脱手掉到地上去了。
“哎，明明还有一截呢。”格拉海姆一脸的坏笑，学着我刚才的语气，对着我说到。
我顿感尴尬。
“不要学我说话好吧？”
“不好！”格拉海姆回答的很果断。
“哎，我这又不是我想丢掉的。”
“是不是掉了嘛。”格拉海姆不依不饶。
“这一点我不否认，但……”
“那就行了嘛！”
“不要打断我的话啊。”我显得有些无奈。
“现在谁都说不得谁了吧？”
“哪有你这样的。”
“你面前不就正好有一个嘛。”她笑了笑。
“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。”
“猜猜看嘛。”
“傻子才去猜。”
“你忘了我可以命令你嘛？”
“那我是傻子总行了吧？”
“今天的侍从好无聊。”格拉海姆显得有些不愉快。
“是你太强词夺理了啦。”我顿了顿。“我都没法接话。”
“唔……那好，我记下了。”格拉海姆一副认真的样子。
“记下来干嘛？”
“改啊。”
“说实话我是真的不觉得你能改掉。”
“你可要想清楚啦。”她笑了笑。
“嗯？”
“毕竟我改不掉，最受苦的是你啊。”
我这才反应过来。
“啊，那我就觉得你一定能改掉好了。”
“善变的男人可是一点都不可信哦！”
“我再怎么不可信，你都只能相信我了啊。”我看着她。
“所以说你不能不可信呀。”格拉海姆微微勾起了嘴角，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。
我顿时觉得我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太好，说实在的，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格拉海姆的这句话。
格拉海姆把一只手伸了过来，搭在我的手上。
“你是值得我相信的吧，对吧。”格拉海姆很认真的看着我，看得出来，她的神色有些不安。
我挽起了她的手，亲吻了她的手指尖。
“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回应方式了。”我看着她笑了笑。
“我相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”她的神色轻松了许多。
“我知道我知道。”
“嗯。”她顿了顿。“那就，证明给我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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